我已经很少对一款科技数码产品用上「可爱」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了。实际上,它全身都是冰冷的铝金属,加上有棱有角的设计,「可爱」这个词也许不适合它。但在我眼里它就是能被归类到可爱的产品里面 —— 也许就是喜欢这种真正意义上小而美的东西,放在桌上像个艺术品。如果非要纠结,那我觉得,至少换成「精致」来形容它是毫无争议的。
自从它发布的那一天起,我就很想拥有它。时不时就去官网刷着它的介绍,或是看别人抢到国家补贴 3300 出头拿下的晒单,总归是有些心动的。想起来第一次用上 Mac 还是大学花了 4500 从同学那里收过来的 2012 款 MacBook Pro,尽管初见已经是老旧,但却在 17 岁那年点亮了我关于创作的火苗。一直到 2018 年大学毕业工作半年多之后,才换上了新的 Mac。而现在,3300 居然能买到全新的 Mac 了。时过境迁。
我太喜欢新款的 Mac mini 了,我也真的很想拥有它。可其实,我并不需要它。
曾经的老伙伴
到现在,记忆中能够翻找到最初对数码产生喜爱的时刻,大概是 2012 年。但时间要继续往后拨到 2014 年进入大学,我才真正意义上有了属于自己可以去布置的桌面,用来放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时候我特别羡慕王自如的桌面,「一根雷电线连所有」的剧情就像是未来科技,只有真正的专业用户才能配得上,而那时候的我既不够「Pro」,也根本用不起。
不过后来,在一个一个也找不出时间点的瞬间,我好像慢慢地也拥有了这些东西。19 年的夏天,我第一次买了一台属于自己的、全新的 MacBook Pro。哪怕它是 15 寸,我也愿意不顾肩膀的酸痛,用一个托特包天天背着它上下班。终于在快要一年的时间里,我对它的新鲜感和激动才被彻底磨灭,肩膀的抗议声历经千辛万苦传到了我的耳边。只是忽然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瞬间,我的脑海里飞来一句话:
不如买个 Mac mini 放家里吧。
很快,那台深灰色的小盒子就到了我家。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桌面,早就已经实现了过去学生时代的梦想:不只是一根雷电线连所有,甚至我已经拥有了两台 Mac。这样看起来,我也已经算是个 Pro 用户了吧。
我总想着这台 Mac mini 可以帮我在上班的缝隙里长出一些创作的果实,却又总是担心着我的创作需求会不会让它有些吃力。考虑到当时大家都说 Mac 的生产力是剪视频、视频时代也要到来云云,所以我也想试试从文字的世界里跳出来,尝试开拓一个新的创作领域。因此在等待快递员将它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还顺带给它买了 32G 内存,买了外接显卡,前前后后花掉了相当又一台 Mac mini 的钱。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面对我的真正需求,哪怕是 Intel 处理器的它也没有卡过,无非只是系统的切换动画会偶尔掉点帧。以及,我其实也没有剪过哪怕一条真正意义上完整的视频。相反,我用它装了个 Windows 虚拟机,开心地打起了游戏。
老实说,这台 Mac mini 确实是在我换上 M1 Pro 之前用过最强大的电脑了。但说起实际它给我带来了什么,我却有些惭愧。并不是说没在这台 Mac mini 上创作出一些好东西,也有,而且我还特别感谢它,是它帮我赚到了目前人生最大的单笔收入和最棒的奖项。
可我总认为它并没有帮我成为我所期望的那个我,但我也不能怪它。它对我最积极的影响,或许就是肩膀终于不酸痛了吧。
最棒的工具
时间来到 2021 年 7 月,我的人生开始迎来了第一个转折点。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从打卡上班的白领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职业者:我开始对自己生活中的一切负责。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白领这个称呼,好像不需要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就一定会打扮得更精致一样。而且在我的印象中,我上一次接触到「西装革履」这个词甚至已经是刚进大学的那一年,为了参加职业协会的活动去定做的一身。但随着大三之后自己基本也从组织中离开,这身衣服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毕业之后搬家到广州,更是不知去向了。
不过说起来,我其实算很幸运,没有经历过普遍的「求职」阶段。因此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学校里办的招聘会更多时候我都是以猎奇的方式去看:昨天还一起穿着 T 恤、牛仔和短裙的同学们,今天纷纷换上了西装,把自己写得很生涩的简历投递给坐在帐篷里的面试官们,以期待着毕业能找个好东家。
但回头想想也许不是幸运的成分,而是我的创作给我了不去面试的勇气。严格来说,我的「创作生涯」始于那台老旧的 MacBook Pro,2016 年一月,我在宿舍里用它敲下了我公众号的第一个字 —— 说起来还蛮好笑的,一晃快 8 年过去,虽然我感觉我的创作反响平平,但时间跨度长到居然都可以用创作生涯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了。到了这年年底,我开始在少数派发文,理由也很简单:他们真给钱。
原本一直用爱发电的我,在大学第一次拿到了真金白银的稿费,不用站在外面发传单,不用在店里冲一天奶茶,只要安静地写点什么就可以。所以,我开心地去食堂狠狠加了个餐。
从这个角度来说,少数派对我有知遇之恩。从 16 年发第一篇稿子开始到毕业前的那些年,我已经累积了不少阅读量和影响力,给我换来了好几个工作机会。但上班的日子是苦闷且无聊的,最怕的是遇到了自己并不感兴趣却要强忍着去做的事情,或者是自己讨厌得不行却还得硬着头皮去合作的人和项目。我深知自己不是这块料,因此在 2021 年的 7 月重新拥抱了自由的身份。
也是这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去办公室,因此没有了再用两台 Mac 的理由,所以卖掉了手头上那台 MacBook Pro。巧合的是,我把它卖出去的那个月,刚好就是它两年分期还完的那个月,因而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算是没有真正地属于过我。和 MacBook Pro 说再见之后,那台深灰色的 Mac mini 便成为了我唯一的电脑,继续在显示器支架的角落下安静地陪伴着我。
紧接着的 8 月我有幸接下了一个价值五位数的项目,并在这台已经 3 岁半的「老旧」Mac mini 上流畅且顺利地完成了它。有时候,它会用风扇声告诉我它正在竭尽全力,但好在大部分时间里,有着高内存和外接显卡帮忙的它,都能一点点扛下来。
我知道这时候的 M1 芯片已经给了整个电脑世界不小的震撼,但我却觉得,我的 Mac mini 还算是老骥伏枥,它就是我最棒的创作工具。所以,我拿着赚到的第一桶金去 Apple Store 买了刚出的 iPhone 13 Pro。
有意思的是,当时天环的 Apple 销售看到我来买新 iPhone,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
你今年又来啦。
我看了看她,虽然已经想不起来是谁,但也还是开心地说,「是啊,Max 用得太重了,而且今年 iPhone 终于有高刷了,换个新的吧。哎对了,你指甲真好看,是在哪里做的呀?」
在海珠的一家店!需要我分享给你吗?
好呀!
好,不过我还是先去拿你的新 iPhone 吧!你稍等我一下哦。
到结账的时候她问我,这次是分 12 期还是 24 期?我毫不犹豫回答,支付宝直接付全款吧。于是,就有了你后来看到的那篇女性视角的《执拗理想主义者的集大成之作 —— iPhone 13 Pro 半个月使用体验》。
真正让我有了再换电脑的冲动,是 21 年 10 月那次的 MacBook Pro 发布会。Apple 时隔一年多终于带来了 M1 Pro 和 M1 Max,还有真正意义上重新设计的 MacBook「Pro」。我还记得凌晨我和作者群的群友们看着 Mac 竟然换了新模具、上了高刷屏和 Mini-LED、加了新接口、升级了雷雳 4、更好的扬声器和麦克风,在惊讶之余也不禁猜测,这得卖到多贵啊。结果价格一出来,还好,最便宜的一万五,还是比之前买的 15 寸 MacBook Pro 便宜。
可是我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拥有它。但后来,没想到我以一种新的方式与它相遇了。我获得了少数派征文的第一名,奖品就是我心心念念的 M1 Pro MacBook Pro。
随着第一台不需要还分期的手机之后,我也获得了第一台不需要还分期的电脑。21 年夏天到 22 年夏天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了。有了自由的时间和南航的快乐飞,我可以去各种地方见许久未见的朋友;有了勇气去探索和承认自己,开始了性别过渡;但更快乐的事情,是我第一次尝到创作的快乐与它带给我的成就。
只不过,新 Mac 的到来,也预示着这个灰色小方块终于走到了我们关系的终末期。2022 年的 4 月,陪伴我两年的 Mac mini 2018 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也不知道它的新主人会拿它来做什么,但当我把它交给快递员的那一刻,我和它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造梦引擎
转折点发生在 2022 年秋天,我的生活开始急转直下。我既没有接到大单子,也因为和家庭关系的破裂和各种原因复发了严重抑郁。我期待着 2023 年会有着新的机遇和改变,没想到依旧被抑郁阻击。我挣扎着和抑郁做对抗,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扑腾光了力气之后,就只剩下无力的呐喊。
在和抑郁斗争的那段时间里,我几乎丧失了对所有事情的兴趣,包括此前一直热爱的创作。无论是自己的公众号还是少数派,发文的数量和频率相比以前都有了断崖式的下跌。
低迷的创作欲望和丧失的创作动力,导致我彻底失去了收入来源,整个六月我都浸泡在黑色的世界中痛苦地翻身。尽管之后我决定重新去上班,也迅速赚到了能够维持生活的收入,但我却总觉得我不再快乐了。虽然此时的我有了此生以来最强的电脑,或者是最棒的创作工具,可每次带着疲惫的身躯从公司回到家,就只能打开它看着一个又一个视频浪费时间,抽不出一点精力来写点什么。
可我又好像试图在无助的状态里寻找着一些希望。我记得那段时间最喜欢看的视频是各种博主们用 Mac 的分享,还有 Apple 之前制作的「在 Mac 背后」广告。这些东西都我想起来,我曾经也有一个艺术家的梦:在高中分科的时候其实一开始决定填的方向是美术,但却没想到拦在路上的竟然是来自四面八方「你成绩也不差为什么要去学美术」的拷问。我总觉得我和画画有些缘分,但我必然没法用缘分来回答这个现实的问题,就算那我相信了,别人也不会相信,尤其是我爸妈。
所以,十多年后的我只能通过看别人用「造梦引擎」造的梦,来想象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成为艺术家的我。我不在乎那个时空里我用的到底是 Mac mini 还是 MacBook 又或者 Mac Studio,我只会想到坐在这些机器前面的我会是快乐的,从它们背后源源不断蹦出来的是绚丽的色彩。
那绚丽的色彩,本来也是我的梦。
Wonderful things
回想起来,我看 Apple 的广告看哭过两次,一次是七夕节的广告,一次就是深夜的「在 Mac 背后」。忍不住想,Apple 到底有什么魔力,总会让人觉得这些冰冷的科技产品能与人文、创作、艺术产生如此紧密的连接?
Apple 官网的 Newsroom 里有个叫 Apple Stories 的分类,这里有各种使用 Apple 产品的「创作者、开发者与创新者」,ta 们的目标就是「构建更加美好的世界」。但要说这些广告背后成果,用其它电脑或设备都做不出来,那必然是假的,替代品无处不在。反倒是乔布斯嫌弃没品味的 Window 在太多我看不见的地方撑起了几乎大半个数字世界的运行,而充满艺术气息的 macOS 可能连号都排不上。但它们的分道扬镳似乎又说明,世界不会也不能只靠纯粹的逻辑和理性来运转,感性的创造与瞬间的闪光一样需要被记录和分享 —— 这是也许是乔布斯那些所谓叫「品味」的东西,也可能才是真正的「Only Apple can do」。
可能 Apple 才不 care 用户用 Mac 搞什么东西,但它总是会用一些温情的或创造的情节来撩拨你的思绪。作为创作者,我没办法不承认这点,它的广告和宣传实在做的太好了,恰好我也很吃这一套,因为它告诉我,Apple 在乎每一个在 Mac 背后的创作者,哪怕我只是用了它最低的性能,哪怕我的书写无人问津,那些创作的价值也仍旧格外珍贵。
我的 M1 Pro 至今从来没有卡顿过,甚至风扇都没转过几次,它是我长大至今拥有过最好的创造工具,可是我却没法再写出那些让我心动、开心或者是落泪的文字了。与其说我想要一台 M4 的 Mac mini,或许我更想要的是曾经能够不停创作的自己。就算博主的体验多么惊艳,它的性价比怎么高,摆在我的桌面上有多像艺术品,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它。我总是寄希望于新东西会给我带来新机会,却在无数次的掏空钱包后才明白,对抗虚无的方式绝不是消费,而是真正能够重新点开一个空白的文档开始写东西。
五年前,我买了第一支 Apple Watch。而它最后的处境,是每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新表带,成为我穿搭的装饰。也不能说它没有实现它的原来的价值,它确实让我变得更好看了,但它能做的事情,能让我改变的地方,肯定比这多,也更深刻。
我很难不说 Mac mini M4 也是如此。
尾巴
11 月初的时候,我说想要出去骑车和学游泳,结果回过头来却发现整个 11 月就只出门了四次。要不是月中给快递打电话退货提示我手机已经停机,我甚至都没意识到话费欠费了半个月。月底,看到了影视飓风更新的视频,我又忍不住大哭了一场。我深深觉得,「创作者」这样的称呼,对我来说是压力,也是一种痛苦。
但直到看了《好东西》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还可能存在好多像我的人,我也好久没这样释怀地哭过和笑过了。
你不能因为害怕差评就永远不写作文了。
观众的快乐和创作的快乐是不一样的。做观众只有快乐或者无聊,到最后都是无聊。创作有快乐也有痛苦,因为有痛苦,所以快乐才更加珍贵。
看着工作室里已经被我按得脱皮和油光的妙控键盘,是一种名叫想法的东西通过创作的方式被镌刻在现实世界的印记,也就觉得不是什么坏事了。何况它从 22 年冬天一直陪伴我到现在,一直都没出过差错,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把它换成新的 USB-C 接口,能用就用着吧。
将近四千的 Mac mini 和 1399 的妙控键盘,可以让我做好多事情。去出门,看看离家不到两公里却从没踏足过的河岸与阳光;去买台自行车,重新找回一点以前的乐趣;去学游泳,去大胆展示自己曾经不敢展示的身体,感受水流抚摸肌肤的安宁;或者攒起来,再往手术的那天前进一点点 —— 也许这些才能给我换来创作的动力和平静,以及面对无力当下的一点点底气吧。
5 年前的发布会上,Apple 在开场广告「Wonderful Tools」里打出了那句经典的「Give people wonderful tools, And they’ll do wonderful things. 」我不知道自己的创作算不算 Wonderful Things,也可能是 Nothing,但我最不需要质疑的事情,是我真真实实地拥有了一台 Wonderful Tools,在我手边,近在咫尺。
只是好奇,等我攒够手术钱的那天,我的 M1 Pro 还会不卡吗?M 芯片出到了第几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