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看电影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作为众包骑手的老板也不想冒雨出去送外卖。他熟练地开电视，掏出手机，投屏……额，《花束般的恋爱》？
“为什么看这部电影啊？”我有些不解，虽然这也是一部爱情片，但和女朋友一起看一部Bad End的电影，总归有些不太好吧。
“我很喜欢的那个UP主，在和前妻分手时，就提到了这部《花束般的恋爱》，”老板把毛毯、水杯一一准备好，还不忘拉上窗帘，“我觉得，我们既然打算要从恋爱走向婚姻，那先看一看这部电影，或许比较好吧。”
行行行，反面案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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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束般的恋爱》故事非常简单，女主角八谷娟和男主角山音麦，两人因为彼此志趣相投而走到一起，但又在现实的压力下最终分手。“花束般的恋爱”是指年轻情侣的恋爱如当下正在绽放的花，但花终将枯萎。
“尽管枯萎了，他们心中仍然会记得鲜花盛开的时刻，”老板抱紧了我，“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彼此都应该努力让鲜花开得再长一些。”
“恋爱就像生鲜，赏味期很短的，”故事中的“恋爱专家”加持认为，“解决办法就是分手，换个男朋友就好了。”
尽管这个办法并不靠谱，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但对于小娟和小麦，他们的确在分手后不久又谈了新的恋爱，在尴尬的相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到背后，未曾回头，却悄悄说着再见。
“他们在某些方面真的很默契，”老板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说，“比如喜欢的明星、鞋子……”
“看完再说哦！”我打断了爱人一旦兴起就会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电影也即将结束。小麦在街景地图中看到了他和小娟手牵手漫步的画面。时间静止在那一刻。
当时的他们，Falling in Love。
“有一个词叫‘文化体力’，”老板转发了一条微信推文给我，“简单来说就是能够分配给文化活动的体力和精力。”
“简单来说谁能看完我写的《王维十五日谈》7000字的笔记，谁就还有文化体力对吧。”我想到电影里曾经很有文化体力，喜欢电影和小说的小麦，却在不得不求职后逐渐丧失文化体力，连《塞尔达》都打不动了。
“虽然小麦也曾经和小娟一样是文艺青年，但其实对他们来说，文化体力的优先级是不一样的，”老板分析说，“小娟对文化体力的重视程度更高，文艺生活对她来说权重显然更重。而小麦在被父亲断掉经济来源，又无法通过擅长的绘画获得足够的经济回报后，就不得不承担起人生的责任，他的文化体力也在一次次的加班应酬中消耗殆尽了。”
“人的文化体力是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更是有限的。”我看向我的爱人，这段时间他为了多赚些钱，晚上还要出去跑一两个小时的外卖。作为一个书店店主，现在看书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其实“文化体力不支”是个普遍现象，就像以前诺贝尔文学奖出来前，我和高千、匠仔几个人还会聊几句，比如莫迪阿诺获奖时，匠仔还很兴奋地向我们介绍了王小波的《万寿寺》，不过今年加上老板，我们四个人都没提这件事，反正二手书店也不会进新书……话说，今年诺奖得主是谁来着？
“我并不是说小娟或者小麦谁做得不对，他们恋爱的契机是因为彼此相似，却相对忽视了彼此的不同，”老板举了小麦和小娟旅行时，小麦一句话没说就离开小娟，去买银鱼饭的例子，“小说里提到，‘小麦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如果是你呢？”我问他。
“我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也不会简单地道歉，至少要解释说明一下吧，”老板想了想，“道歉其实只是掩盖了问题，其实两个人更需要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就算彼此可能并不能互相理解，但这也比为了维护表面的和谐而掩饰要好。”
可惜的是，小麦和小娟自始自终都没有完全地向对方倾诉自己的想法。比如小娟会说：“我不太喜欢白牛仔裤。”但更深一些的内容，他们的交流中就很少出现了。
或者说，尽管他们交流了，但其实没有触碰到问题的实质，就像小麦有一次说，自己和小娟的生活节奏不太合拍一样。
当初，他们是因为合拍，才在一起的啊。
“‘文化体力’不足，有一个很大原因是不安全感，”老板解释说，“粗俗一点就是没吃饱肚子，顾不了脑子，就像我们赚钱还不太够，就得花更多的时间在赚钱上。”
没错，AI时代，翻译工作越来遇难做，出版社和大公司更青睐合作多年、业务能力有保障的老师，小公司干脆直接用AI取代人工。匠仔也不无担忧地表示AI校对越来越能干，自己很可能被逼得不得不去送外卖。
电影里小麦还没遇到AI浪潮，自己的插画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压价，对方有免费的插画平台可用，自然不会为小麦的插画提高报价。小麦也因此怀疑自己“真的有才华吗？”不得不放弃以绘画谋生的理想，去找一份正式的工作。
当时的小麦还满怀憧憬，自己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绘画，就像家庭餐馆的服务员同时还组乐队那样。然而，那位服务员姐姐只是个例，并不代表普遍性的规律。
可惜小麦当时并不明白这一点。
“文化体力一旦衰竭，短视频等代表‘爽’的内容就会占据我们的碎片时间，像小麦就只玩一些简单的手机游戏了。长此以往，我们就会逐渐排斥节奏慢、时间长、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的事，”老板笑着问我，“多久没看过一部大部头了，我指的是《零年》这样的著作。”
饶了我吧，现在感觉读《以日为鉴》都很累。
“其实还有一个关键点，当文化体力下降，共情能力也会直线下降。与深度思考能力一起消失的，还有感情里的情绪接纳与深度交流能力，”老板温柔地抚摸我的脸，“倾听、理解、回应，都需要文化体力。”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点，“故事里的小麦失去了太多的文化体力，这点我认同，但小娟的文化体力还保留了很多，但似乎她也没有对小麦给予足够的倾听和理解啊。”
“我觉得，他们的三观其实不一样，表现在对未来的设想不一样。”
故事中，小麦有多次向小娟提到“结婚”，甚至在分手时还试图用“结婚”来挽回这段感情。
“我最近读了篇《为什么情侣同居后反而更容易分手？》，但这篇文章里提到的饮食问题、睡眠问题，对小麦和小娟来说似乎都不存在，他们最大的分歧应该在于对未来的看法上。”
“小麦想的更多的是‘和小娟永远在一起’，为此他可以不断降低感情的下限，觉得只要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就好了。但小娟关注的应该是在一起时彼此的感受。她不要‘我为你做什么’，而是‘两个人都想要做什么’。”我又想到小麦和小娟在同居后，有一次看完电影，没有像刚恋爱时那样彼此交流，麦反而提起了结婚的事，最后两人又各自生气。
“或许小娟更在乎的是恋爱一般的感受，不能接受凑合着过日子，”老板找到了电影的剧本，指给我看，“她关注的一个博主明衣自杀了，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两人灿烂的恋爱开始蒙上了阴霾。”
“这话说的，‘现在刚刚进入最高潮’，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就是下坡路啊。”我想起电影里有许许多多充满暗示性的设计，比如一开始两人心有灵犀地表示“恋爱不是一人一半”，这或许意味着恋爱不能光看两人志趣相投的一面，更应该考虑两人的差异之处。
就像老板死活接受不了我养猫一样。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么，小麦和小娟的同居，问题出在哪里呢？
到车站要走半小时的路程？大学毕业后没找到正式工作？或许最根本的是缺乏经济能力。
“有位书店店主为了养店，在书店边上卖起了烧烤，”老板有些尴尬地说，“我算了一下，买卖二手书其实还不如你卖咖啡赚钱，这样说起来现在是你在养我了。”
“哪能这么算，我就是给你打工的，”我决定把话题拉回到电影上来，“没钱确实是个问题，书也买不起，电影也看不成。可事情并不像小麦想的那样，自从他开始上班，其他的一切都在开始改变。”
“但小娟却和你一样没有改变，”老板想了想，补充说，“她也在准备考试，提升自己的职场能力，率先找到了工作，而且很勇敢地为了喜欢的东西而辞职。”
“确实很厉害啊。”我想想自己，翻译能力被AI秒杀，做咖啡这件事一开始觉得有趣，现在也慢慢觉得有些倦怠了，或许我不像小娟那么勇敢，反而会倾向于小麦说的“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吧。
“虽然从理智上，我们应该赞同小娟，但生活的真相却更接近小麦啊，”老板看了看屋外的天气，“比如现在许多外卖员为了天气补贴还在外面奔波，就和小麦一样，为了生活而做着并不喜欢的事，根本没办法发挥自己的特长。”
“我并不希望你和小麦一样，”我认真地说，“绝对不要那样。”
“我们也不要像他们那样。”
“要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
就算“婚姻和年轻时的恋爱是两回事”，我也打算和他永远走下去。
但“同居”和“结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工具，维持一段亲密关系，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
我对他有信心，同样，我也对自己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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