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
(小提示:本文7000字)
“我真傻,真的,”匠仔今天一进店就连连表示抱歉,“我原以为新书总要过段时间才会在读书平台上架,没想到这次《王维十五日谈》啪啪打我脸啊。”
“不过这样正好,我们几个可以一起读。”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总觉得之前抛《梦幻花》这块“砖”稍稍浪费了些时间:“和作为讲稿的《李商隐十五日谈》不同,这本《王维十五日谈》更像一部专著,分量更重,也更显让眉品诗、解人的功力。不过我对书里一开始提出的王维‘序位该也不会超过前五’有些怀疑,王维的排名有那么高吗?”
“如果以你能背得出的诗歌数量为标准的话,那王维可太占便宜了,”高千笑道,“每一代小朋友的唐诗启蒙,都绕不开王维的诗呢。”
“但在这一首首精巧、优美的诗歌背后,王维又是怎样的人呢?”老板给我们倒上菊花茶,还按照我的嘱咐特意加了几颗红豆。“我们熟知的王维故事,比如为公主弹奏琵琶并获得青睐,在家招待孟浩然却被玄宗撞见,其实都不怎么靠得住。比较可信的只有安史之乱中被迫出任伪职的事,但这件事对王维来说却是莫大的耻辱和痛苦。让眉说他‘一个最爱洁净之人被弄脏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在政治舞台,乃至人生的舞台上谢幕。”
“所以我觉得,要读懂王维的诗歌,得先读懂他这个人,”匠仔指了指书架上还没卖出去的《梦幻花》,“第一个角度应该是家族的继承人。”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维的生平,让眉在书的“第一日”“第二日”和“第四日”里,有详细的描述。虽然他出自五姓七族中太原王氏的分支河东王氏,但他的家族“只能算是地方上颇具声望的中等士族”,王维家也只是一个“中等官僚士族家庭”。他的高祖、曾祖和父亲只做到五六品官,在地方上可以算一股势力,但放眼全国来说,也只是大势力口中的小虾米。让眉称其家族“处于不进则退的逆流上行期”,这意味着王维作为家族的长子,必须站出来挑担子,尤其是他幼失庭训,父亲王处廉在他9岁时就去世了。
“‘长子’从来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一副天生的重轭。这个身份很多时候意味着牺牲、责任和家族荣耀,”匠仔从其他文章里搜来的一句话,用来形容王维却再合适不过,“为了‘让家族再次伟大’,年少的王维或得到了母亲家族博陵崔氏的指点,一方面钻研经史子集,另一方面把音乐和绘画这些技艺都打磨到了极高的水准,但‘文艺两开花’又谈何容易。”
“对于家族来说,王维应该‘要用最短的时间获取常人积累几十年才有的助推力,以此撑起这个家庭,帮助弟弟们在长安立足’,”老板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APP,快到重阳节了,“十七岁的王维早早地到长安打拼,少年时就‘独在异乡为异客’了,而到了人生的晚年,他为了弟弟王缙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甘愿化作尘土,成为台阶。”

“所以,上表推荐弟弟,固然是兄弟两人兄友弟恭的体现,但从家族的角度来看,以自己无法再进一步的仕途,来换取弟弟的青云直上,无疑是非常划算的,”匠仔喟叹道,“王维在走下政治舞台后不久便平静地去世,‘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少的终究是自己啊。”
“如果从家族的角度考虑,王维一生的许多选择,或许有了其他可以说得通的理由,”老板一边看让眉整理的王维生平一边说,“比如在出使凉州后,王维没有立刻回长安复命,而是奏明皇帝留在了凉州,出任河西节度使崔希逸的判官。让眉说他‘可能是尴尬时期求自保’,但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是因为弟弟王缙也在朝堂,王维刻意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呢?”
王缙仅比王维小一岁(从网上看到的说法是两人同父异母),于开元十五年(727)中举,比王维晚了六年。让眉认为,王缙很可能是受到了哥哥坐罪的波及,不能走依傍权贵的捷径,只好先上表自荐,再考取文辞清丽科,一步步艰难求进。
“当时李林甫掌权,王维兄弟同朝为官,虽然都是些不咸不淡的小官,但也难免被某些人视为眼中钉,”老板的语气也有几分凄凉,“就像让眉说的,‘失去所有靠山的王维只能处处低调,尽量避免显示任何仕途上的野心’。他不管是远离朝堂,还是营造无争人设,都是一种‘自保’,也都是为了家族考虑。王家已经不能再遭受打击,决不能再出现年少时‘黄狮子舞’那样的事,所以,与其在波澜诡谲的朝堂之上激流勇进,还不如耐心扎根,静待时机。”

时机确实等到了,但却不是王维的。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缙在安史之乱中保卫肃宗,得以建功立业,而王维被迫担任伪职,有些像大家族的所谓“两边下注”,但以唐朝的国力来看,这场动乱固然让帝国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但还远没到改朝换代的地步。想来王维也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他一边服用泻药装病,一边拜托好友裴迪将《凝碧池》一诗带给弟弟,向朝廷表明自己立场的原因。
“当动乱平定,王缙上书,愿意削减自己的官职代兄长赎罪,这当然是兄弟情义,但如果他不这么做,则可能会在将来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把柄,”匠仔分析道,“所以王维降职但仍在朝中,王缙降职并出任地方。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兄弟二人又是一朝一野,但王维也知道,‘让家族再次伟大’的重任,已经不得不交到经平叛动乱,拥有了政治资源的王缙手上。而自己,则必须承担安史之乱所留下的负面遗产。”
负面遗产必须有人继承,即使那个人就是我也无所谓。
正如让眉所言,王维与王缙终其一生“都是彼此最亲密的朋友、最默契的搭档和最可靠的后盾”。所以当弟弟在官场上积极周旋、八面玲珑之时,王维就需要经营他的恬淡人设,这样才能在积极进取之时又留有余地。一如王维专攻音乐与绘画,王缙擅长书法和文章,兄弟之间有差异,却又共同扛起自己的责任。
他们身上存藏着祖辈共同的期许,也自然会在血脉的牵带下相互援望,相互懂得。
后来,王缙做到了宰相,另外几个弟弟中,王繟官至江陵少尹,王紞官至太常少卿。但当祖辈的期许得以实现之时,王维已经葬在了辋川。王家固然得到了振兴,而那个家族长子,也已经走完了他挣扎又痛苦的一生。
尽管他没有在诗中表现这一点。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我最近在校对一本关于两宋词人词作的书,刚到让眉《香尘灭》中多次神龙一现的晁补之,”老板从厚厚的书稿中翻出一页,“这首《临江仙·信州作》,有两句‘水穷行到处,云起坐看时’,化用了王维的名句。但相比晁补之词中的谪居之怨、不平之恨、思乡之苦,王维的《终南别业》仿佛都可以用作终南山民宿的广告词一般,精致优美、极具雅趣,但并没有强烈的情感。”
“其实不单是这首,王维的那些名篇,都很少表露自己的情感,即便是《相思》《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些本可以大量地宣泄情感的作品,他都写得非常克制,”高千干脆直接引用了让眉的话,“他从不依赖失控去作诗,创作驱动力也并非情感,而是细密的生命体验……王诗的内核更近乎一条稳定的河流。”
“所以,为什么王维不像晁补之等其他诗人那样,在诗中表露情感呢?”匠仔就好像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兴奋,“王维绝不是没有感情的诗人,他也不是不会在诗中表达感情,早年的《少年行》就颇具浪漫主义色彩,晚期的《凝碧池》感情更是强烈。”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维不是不能写,而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写,”老板沉吟着,“就像《谜底里的谜题》那样,没有提示也是提示,没有感情也是一种感情。”
“我觉得,还得回到王维自身,他是家族长子,重振门楣的责任重大,所以他在仕途中,就必须尽可能与人为善,不说广交朋友,至少不能有什么政敌,”匠仔继续举让眉书中的话为例,“安史之乱后,朝廷对王维的处罚很轻,让眉说,‘王维恬然无争,人缘很好,不独皇亲国戚多以为其情可悯,民间也有很多士人在为他自发辩护’。那么,王维是靠什么经营他的人际关系,又是怎么保持自己这种‘恬然无争’的人设呢?”
“靠诗歌!”我猛然惊觉。

“王维是艺术上的天才,不单诗歌,在音乐和绘画上皆有成就,但在玄宗朝,王维却极力淡化自己的音乐才华,让眉认为这可能和诸王失势,自己年少时又遭受打击有关,”高千分析说,“在上下级的书信来往中,在酒席聚会之类的场合中,绘画多有不便,最适合的调剂品的只有诗歌。所以,王维选择了用诗歌作为人际交往的工具,甚至连税吏来收辋川的税,他都客客气气地写诗迎送(《赠刘蓝田》)。”
既然如此,在诗歌中表达过多的感情,显然是不合适的。
尽管我们不得不赞叹王维的才华,他在竭力避免感情流露的前提下,仍然在诗歌一途上走到了巍峨的山巅,”高千的语气不无惋惜,“但其实他还有可能攀登更高的山峰,可他却无法继续攀登了。”
“就像寄情山水也可能是王维不得已才表现出的姿态,写出仿佛没有人间烟火气的诗歌,或许对王维来说,痛苦更大于幸福,”匠仔作为体制内的小职员,似乎对王维的处境感同身受,“他敢像孟浩然一样抱怨‘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吗?第二天小报告就打到皇帝眼前了,只有‘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才是安全的,没有野心的。”
山永远不该被摩崖石刻定义,它是松风,是落英,是明月,是积雪,是所有的流逝与再生。
王维的诗,或许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恬淡,反而是无法言说的痛苦、不甘与无奈。
也许像这种无法言明的痛苦,才更加让人痛苦吧。

上下华子冈,惆怅情何极。
“说起来,我小时候读过的一本《中国古代诗词故事》,其中有好多都被让眉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老板苦笑道,“除了前面说过的两个,还有为宁王强抢卖饼人妻子一事打抱不平的《息夫人》,让眉也毫不留情地认为是小说家言,这首诗更可能是学习前辈诗人宋之问的仿作,对了,关于宋之问的故事,比如盗诗杀甥、思进荐枕、卖友求赦这几个,让眉也指出一样出于杜撰。”
“虽然宋之问在人生后期因为依附二张,口碑不好,”高千莞尔一笑,“但是如果只看他人生前半段,他活脱脱是另一个王维,不,应该说王维是小宋之问更合适。”
宋之问出身西河宋氏,父亲宋令文文武兼修,在高宗朝负责校理旧籍,学识很好。宋之问幼承庭训,文采斐然,二十岁就进士及第,又有诗名。他和少年王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后来宋之问仕途不顺,直到三十五岁才做了习艺馆学士这样一个教授宫人文学的九品小官。但少年王维恐怕也不会想到,他自己也在三十六岁时才重回朝廷,并不比宋之问好多少。
虽然人生前半段都是“不才明主弃”,但王维和宋之问在人生后半段的选择并不相同。不过两人确实有太多相似之处,王维学佛,宋之问修道炼丹,两人同样经营自己的别业,在山水田园诗上成就极高。最重要的是——王维的辋川别业,本就是宋之问的旧居。

少年王维努力学习宋之问的应制诗,中年王维或许也在辋川别业中回应着宋之问的自然之声。让眉认为,在刚开始建立自己的审美与语感时,王维选择了宋之问作为用以定向的路标。那么,在人到中年,开始思考自己今后的人生走向时,王维可能又会想起这位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前辈诗人。
这两位半生相似的诗人,终于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宋之问的后半生竭尽全力经营,却最后落得被皇帝赐死的结局。相比王维在人生终点的从容平淡,宋之问显得更贪恋人生,更像我们普通人一样,舍不得这花花世界。
“对于王维来说,母亲的去世让他失去了生命与创作的元气,妻子的去世让他认识到世间的无常,”高千的语气满是怜惜,“或许支撑王维最后人生的,是他作为家族长子的责任,当这份责任交给弟弟王缙,王维可以从容地面对死亡。”
世人也只记得王维的辋川,宋之问的名字慢慢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如果不是让眉花了大篇幅介绍,恐怕少有人知道王维与宋之问还有这一层联系。
“但这一层联系可能无比重要,”匠仔分析说,“你喜欢某一位诗人,读了他太多诗,了解了太多他的故事,必然会受到一些影响。但宋之问的结局,恐怕也给王维敲响了一记警钟,为了家族长远计,决不能效仿这个倒霉蛋。”
可王维又不能真的学前辈隐士卢鸿一高卧白云间,他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于是在“躺不平”和“不能卷”之间,王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仕与隐的平衡,而两极拉扯的痛苦,即便在山水之中,也同样隐约可见。

红豆生南国,秋来发几枝
“其实越读这本书,”高千说,“我越发现我们对王维充满误解。”
让眉在本书的“第一日”就以“我们对王维的误解”为题,而在后十四日的讲稿中,她也自始至终在努力消除我们对王维的误会。
“比如现在被我们误以为是‘终南捷径’的隐居,其实也并非那么简单,”匠仔向我们解释说,“唐朝有资格当官的人太多,而官职有限,在玄宗朝一度达到了八、九比一的情况。于是朝廷出台‘守选制’,考生及第后要过三年守选才有机会正式做官,六品以下的官员做满一任后,也要等若干年的守选才有机会再做官。”
“所以少年王维在‘黄狮子舞’事件后,实际上就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守选’阶段,”高千补充说,“‘守选’相当于无薪假期,而且年数不定,王维当时官阶很低,守选的年数就会很长。虽然当时王缙已经入仕,但以王维的责任感,他必然不会把压力和担子都交给弟弟。”
“于是,王维通过一首隐逸诗,巧妙地向‘座师’张九龄(张九龄主持了王维参加的开元九年进士考试)表达了希望进步的意愿,”老板笑着说,“这首《归嵩山作》,让眉已经有详尽而精彩的解读,但我觉得,这首诗就像所谓的燕国地图,那把‘匕首’就是诗歌最后化用张九龄成句的‘归来且闭关’。”
“我有个同事的小孩之前报名民办中学,同事写自荐信时最后以‘希望老师能收下我家孩子’结尾,我给改成了‘希望有机会更多地向老师学习’,”匠仔很有服务意识地给我们添了杯菊花茶,“王维的自荐则更加高明,让眉称赞说‘既可视为素情自守的表达,亦不难见同气相求的共鸣,更潜藏着愿随骥尾的用心’。很快,在张九龄的举荐下,王维被任命为右拾遗,由于拾遗是不必守选的敕授官,王维自此摆脱了仕隐交加的轮回。”
然而,这短暂的意气风发后,王维很快又进入了低潮期。随着张九龄罢相,李林甫上台,身上打着张九龄标签的王维不得不选择明哲保身,甚至自求外放(当然也有可能是王维读出了玄宗命令里的敲打意味)。

“虽然王维在回到朝廷之后,有些奉和李林甫的诗句显得用力过猛,但他始终没有去走李林甫的门路,”我从让眉书中找到一个例子,“当时中书舍人苑咸隐晦地用诗句提示王维,自己可以帮王维走一走李林甫的门路。王维同样用诗句表示了感谢,姿态放得很低,但意思却很坚决,自己不会做攀龙附凤的事。”
“这一阶段,也恰好是王维田园诗高产的一个阶段,”高千的语气仿佛有几分可惜,但更多的是无奈,“李林甫时代,王维作为谏官自然无所作为,人虽然踏踏实实地执行公务,心思多半用在了田园生活和诗歌创作上。虽然这一时期,他并没有太长的空闲时间可以用来隐居,但通过诗歌,他似乎可以沉浸在山水之间。”
“如果说之前的王维只是‘小隐隐于山’,心里仍然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话,这一时期的王维更多地‘大隐隐于朝’,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施展抱负的机会,所以才会选择‘躺平’,把更多的精力用到田园和诗歌上,”匠仔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友情,他和裴迪在山水间酬唱,结成了一部《辋川集》。”
“说起来关于王维的交友,”老板捂嘴忍住笑,“以前我读到过一种八卦说法,王维和李白是同一时期的两位大诗人,又有孟浩然这个共同好友,却仿佛并不认识一般,不曾在对方的诗句中出现过。于是网友就猜测,他们会不会因为玉真公主而是情敌关系。”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高千也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笑,“让眉在书中也解释了,李白一共两次在长安长住,第一次是拜会玉真公主,这时王维因妻子去世而伤心,选择拜师修禅,两人无缘得见,事出有因。第二次就是做翰林待诏,此时王维因李林甫掌权而避情山水,在朝廷上几近透明,纵使相见却不识,情有可原。”
“其实归根结底,李白和王维性格相差太大,李白向往轰轰烈烈的传奇,而王维倾向于细水长流的点滴,一个要释放,另一个更收拢,”老板看向杯中的那几颗红豆,“就如同《相思》这首诗,最初的版本可能不是我们熟知的‘春来发几枝’而是‘秋来发几枝’。”

让眉书中提到,红豆又名相思子,是岭南所产植物,秋日发花,色如桃杏,果实如细皂角,次年春日荚枯子老,有小豆从荚中掉出,即为红豆,因形如血泪,故名为相思。当地人爱它形名俱好,常用来赠给朋友与情人。
“以红豆生于南国,秋日发枝的‘不合时宜’,换了李白、孟浩然他们,完全可以用以自况,就算不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也要发几句‘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这样的牢骚,”高千说,“但王维看待红豆,却和世间草木无二,也正因如此,‘愿君多采撷’才见珍贵。”
我用勺子捞起杯中的红豆,这虽然不是王维笔下的相思子,但因为同名的关系,似乎能通过它,仿佛看到千年前的诗人。
让眉认为,王维笔下的红豆,不必因自己的不同担负任何期待,却也没有泯没自己的面目和性格。这与王维本人却不同,因为家族责任,王维自小就承担了太多,以至于自己的本心都不得不隐藏起来,这也使得后人读王维,有太多太多的误解。
生本寻常,但每一个个体,也都值得人心怀温热,珍重相托。这是王维在走过这样的一生后,最终留给人间的态度。
“他爱着这个世界,”老板举杯说,“而我们也终将感受到这份温柔的爱。”

傍晚,我和老板慢慢走在绿道上,这几天桂花开放,香气醉人。
“如果说《相思》是秋天误写成春天,那么《鸟鸣涧》里的桂花,总不见得是误写吧,”我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桂花香,“或者说王维写的是四季桂?”
“或许这么写是一种自况吧,”老板想伸手折一枝桂花,被我给制止了,“如果李林甫一直掌权下去,王维恐怕就是闲置到老,如同桂花一般静静地飘落。”
“不过安史之乱爆发,却让王维发出了一次泣血的哀鸣,”我若有所思,“不知道对于王维来说,他更希望过哪一种人生呢?”
“也许,他为之努力的,是在这个世界中自洽吧。”
老板从河边捡起一颗光滑的石子,擦掉附着的泥土,然后用力抛进运河里。
“干什么呀?”正当我疑惑不解时,几只水鸟扑腾着翅膀从河道飞起,向天边飞去。
“秋山敛馀照,飞鸟逐前侣……”
老板微不可察地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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