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 6 月 15 日,深圳机场凯悦酒店,台风天气中依然有近 1200 名参会者分别参与了这场别具一格的科技盛会——GTLC 全球科技领导力大会·全球总站。

上午的主会场汇聚着硅谷顶级观察者、中国科技领袖,这场由 TGO 鲲鹏会主办、中山大学深圳校友会志愿者团队支持的盛会,近 400 名参会者为 CXO 级别。

在这个以 “Hi,中国 AI” 为主题的主论坛上,讨论的是 Agent to Agent 智能体经济引爆的革命、AI 接管决策后组织的“集权化”与人的价值重估、富士康 AI 工厂如何从制造迈向“智造”的宏大转型。每一个议题,都指向着一个由技术精英定义的、高屋建瓴的未来。

而下午的“AI 创意破壁大会”,则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两个世界的对话

“AI 创意破壁大会”Workshop 场内的 120 多位参与者和观众身份各异,有产业园运营者、设计师、历史爱好者,甚至健身教练,但鲜有专业程序员。

这里不谈论改变世界的宏图,只关心一个更朴素的问题:

当 AI 成为人人可用的工具时,我们普通人,能用它来创造点什么?

如果说主会场是关于技术如何“自上而下”地重塑范式,那么这场 Workshop,则是一场关于创造力如何“自下而上”地被唤醒的实践。

这种独特的安排,恰恰体现了科技界对出圈的前瞻性思考和包容性实践。

出圈的真正含义,不是喧宾夺主,而是邀请更多人上场。

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共创宣言

“真正的共创,是让更多人可以加入创造。”

少数派创始人老麦的开场致辞,为这个下午定下了基调。 

在场 80 多位观众和 40 位即将实验的“玩家”们,即将见证的不是另一场关于 AI 如何颠覆行业的预测,而是一次更加朴素和直接的实践:让 AI 真正成为普通人手中的创造工具

Launchathon:一场名为"造物"的平权实验

Launchathon 创意挑战是一个关于"创造权普及"的有趣实验。

这个词由“Hackathon”(黑客马拉松)衍生,把 Launch(发布)、Chat(与 AI 对话)、以及 Marathon(马拉松)缝合在一起,完美诠释了这场活动的本质:

通过与 AI 对话,把一个创意跑通全程并发布出来。

活动发起人,UncodeUncle团队成员——林毅在台上解释这个实验的逻辑时,语气中带着工程师的理性:“我们希望验证一套流程:一套能让一个普通人从零开始,把一个创意推进到产品雏形的流程。”

这套流程有四个阶段,七大环节

Launchathon实验流程

流程背后,还有一套贴心的“基础设施”:

  • 一本提供思考路径和 AI 提示词模板的《玩家任务手册》
  • 一个设置了 99 个控制节点的半自动化工作流白板

手把手引导参与者完成整个实验。

整个设计就像是给一群不会游泳的人提供了一套完整的漂浮和呼吸装置,让他们可以立刻下水,去体验和探索。参与者要做的,不是从零开始面对空白的屏幕,而是在这套"保姆级"的流程引导下,聚焦于思考和决策。

“玩家只需要做好三件事:认真思考、充分讨论和谨慎决策”——林毅说。

他们只需要根据预设的关键问题进行讨论,然后把讨论结果“喂”给 AI,让 AI 进行控制性发散或归纳总结,再基于 AI 的反馈进行下一轮决策。

这种"辅助驾驶"式的创造机制,呼应了整个时代的变化。

创造,正从一种需要高门槛准入的“专家特权”

回归为人人皆可实践的“普通人权限”。

林毅本人就是例子:在过去四个月里,他在零基础情况下用 AI 编程开发了个人程序,设计硬件模块制作了智能玩具,甚至跨界参与了医疗课题研究。

破圈者的画像

在 Launchathon 紧张进行的同时,几位特邀嘉宾的故事,为这场“破圈”的价值提供了最生动的注脚。他们是这场 AI 技术平权浪潮中最先“下水”的人。

Sunny:中年大叔的"支线任务"(https://sspai.com/post/100525)

站在台上的 Sunny 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技术分享者"。自我介绍时反复强调自己的“跨界”身份:在北京负责产业园运营、CrossFit 健身教练、私人餐饮会所经营者——“听起来,这些经历跟AI、跟技术压根八竿子打不着。”

但就在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个完全没有技术背景的中年人,用 AI 写了一个小程序,做了两个网页系统,甚至学习开源项目动手制作了一个陪伴机器人。

他的拥抱 AI,不是为了追赶潮流,而是为了“救命”——将自己从琐碎、混乱、靠手工处理的餐饮预定工作中解脱出来。

“创造的起点,不是‘我要学技术’,而是‘我真的有个问题想解决’”——Sunny 说。

面对 AI 生成的一堆乱麻般的代码,他没有退缩,反而换了个思路:“既然我让它解决我的问题它不干,那能不能让它先告诉我,你写的这堆代码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这样,AI 成了他的私教。

他用“干中学”的方式,在解决自己问题的过程中反向学习,硬是“手搓”了几个管理系统。后来,他甚至开始接触嘉立创的开源硬件平台,夜深人静时,在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拿出电烙铁和万用表,照着开源项目的资料,学习焊接,成功复刻了一个会聊天、会跳舞的陪伴机器人。虽然只是跟着教程复刻,但这种动手学习的过程让他真正理解了硬件的基础逻辑。

更重要的是,Sunny 在现场发布了自己制作的硬件入门教程,希望能让更多没有技术背景的人也能体验到"动手创造"的乐趣。

从一个被传统工作流程困扰的中年人,到一个敢于"发明"的创造者,Sunny 用行动证明了:

“最重要的,是动手。AI 给了我们普通人一种‘超能力’”

阿听:历史学的数字化重生(https://sspai.com/post/100466)

阿听的故事更像是一个关于“身份和解”的寓言。

从小喜欢历史,高考所有志愿都填了历史学,却被调剂到旅游管理专业。这个看似“悲惨”的转折,后来却为她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在法国调研古堡、在土耳其与乡村老人访谈、在陕西昭陵做旅游咨询项目,这些经历让她发现了文化旅游的困境:

——“我们不缺好故事,但讲述故事的方式却不够吸引人。”

昭陵的例子很典型:浓缩了整个大唐最精彩的历史,但景区本身却“有点无聊”

 一条神道,几块不知名的雕像,仿造的“昭陵六骏”残破石碑,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当她和朋友爬上九嵕山,看到月亮升起太阳落下,突然理解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意境。

这种“连接感”正是她产品的核心。

她举例说,平遥双林寺那块不起眼的石碑,背面记载着“政和三年”北宋重修的经过。这个时间坐标意味着什么?“大概是《岳阳楼记》里‘庆历四年’的 69 年后,也是北宋‘靖康之乱’灭亡的 14 年前。王安石变法已经失败,苏轼已经去世,而蔡京、高俅已经登上了历史舞台。”

从双林寺开车一小时到应县木塔,你会发现木塔用的是辽国年号,而石碑用的是宋朝年号——“短短一个小时车程,你已经跨越了当时宋、辽两个国家的边界。”

 和 AI 编程工具 Cursor 的合作也让这个文科生遇到了新的挑战。

“千万不要真的把 AI 当成程序员,”她说,

“AI 没有‘自知之明’,不会告诉你它对你的需求理解了多少。”更有趣的是,AI 还很“没有边界感”——有一次帮她修复按钮跳转问题时,顺便把她精心设计的书信风格卡其色UI改成了“支付宝那种蓝色”。

她把 AI 当成“程序员”,像产品经理一样,细致地给它提需求、做“验收”。

“我们用 AI,不是为了效率,”阿听强调,“而是为了让每一块石碑说话。”

对她而言,AI 是翻译工具,将历史的温度,翻译成当代人可以感知的互动体验。

最终她和团队开发的产品是一个结合实体材料包和小程序的解谜游戏,让游客在南头古城进行一场“历史寻宝”。这不仅是技术工具的应用,更是让每一块文物都能"说话"的尝试。

李明:孤独者的声音魔法

如果说前两位还能找到某种职业或专业的归属,那么李明的故事则更加纯粹——这是一个关于孤独、创造和自我救赎的故事。

没有程序员背景,没有音乐人身份,没有大厂经历。但他有一个执念:做一台谁都能用的音乐合成器。

这个执念源于童年。他在《动物森友会》的配乐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父母买来的电子琴,他自己贴数字、贴符号,一个键一个键地试。

“没人教我,我就自己猜、自己练。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明白,‘一个人也能学东西’”

大学时遇到的素描老师改变了他。那个长得像财神爷的老师在课堂上几乎不讲画画,全在讲人生、讲佛学,还经常对学生说“向我开炮!”有一次李明真的“开炮”了,课后被老师拉住聊了很久。老师告诉这个社恐的学生:“只要不违法,喜欢什么就去做,把它做到最好。”

于是,一个不懂技术的人开始用 AI 学习做合成器。“我像一个躲在山洞里练魔法的学徒,把声音当作魔力元素,一点点炼出来。”

他的产品不仅是一台合成器,更是一个有“性格”的伙伴。

产品的主角叫“哈基米”,一只傲娇、毒舌的小猫。当你第一次按下那个闪烁的按钮,它会愤怒地说:“干嘛按我的东西?搞坏了怎么办?”然后又略带得意地介绍:“我叫哈基米,这里都是我的发明。”

这种拟人化的交互设计背后,是对传统音乐学习门槛的反思。

“你想学‘一加一等于几’,得先去学微积分,”李明说,

“我要打破这个状态,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哈基米’的引导下,从零基础,慢慢学会做出一首属于自己的歌。”

更深层的是,“哈基米”其实是李明自己的投射。当所有功能教学结束时,它会对你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掌握了全部功能。其实……我一直很孤独,因为没人陪我玩。”这句“我一直很孤独”,不是设计出来的台词,而是他从小到大真正想对世界说的话。

“我希望它像一面镜子,”李明说,

“让那些像我以前一样不认可自己的人,也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在 AI 的帮助下,这个曾被认为“不懂技术”的空想家,正把一个充满情感和个人印记的复杂产品,一步步变成现实。

普通人创意的六种可能

2 个小时后,6 个小组带着他们的“产品”走上了台前。正是通过这套精心设计的 Launchathon 机制,这些来自不同领域的参与者,才得以在短短两小时内,完成了一次次真诚而富有想象力的创意产品发布。

他们最终的提案,或许不够精致,但充满了源于真实生活的洞察和趣味。这些提案的有趣之处不在于技术的复杂程度,而在于它们反映出的需求的真实性和解决方案的朴素智慧。

人宠沟通智能项圈

想要解决的是最本质的跨物种交流渴望。当你下班回家,狗狗对着你又蹦又跳地汪汪叫,你想知道它是在说“我饿了”“我要抱抱”,还是“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想跟你分享”。

更“爽”的场景是:遛狗时你和闺蜜聊天,突然你的狗开始说人话了——“妈妈,我要回家”。这种面子上的满足,精准击中了现代养宠人的心理需求。

AI 夸夸台灯

背后则是对中国式家庭教育痛点的直击。一个小孩上小学之后,遇到的最大痛点其实是辅导作业。

这个产品不解决学习问题,只专注于“夸”——基于哈佛和剑桥的研究理论,用具体的、及时的正向激励,帮助孩子从“害怕做错”转向“享受各种尝试”。

时光邮差智能相框

瞄准的是老龄化社会的陪伴需求。

当我们给老人配备智能手机,以为是最好的关怀,但他们想看照片时却需要去适应、学习复杂的操作。

“能不能有这样一个东西,使得他们什么都不用做,一句话就能够看到他们想看的照片?”

这些从真实痛点出发的创意,验证了这场实验的初衷:

当技术变得触手可及,每个人独特的生命经验和感知世界的方式,反而成为了最珍贵的创造资源。

当创造成为一种通识能力

活动的最后,少数派创始人老麦和嘉立创互联网 CTO、TGO 鲲鹏会(深圳)荣誉负责人黄良懿一起上台进行点评。

作为一个从科技媒体转向“共创平台”的实践者和一位技术领域的资深专家,他们的观察更有说服力。

“如果我今天是真的手上拿着一笔钱要去投的话,我应该会投那个‘夸夸灯’,”黄总说,“它在实现难度和痛点之间,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平衡点。”

老麦也对这个观点表示赞同,认为它体现了技术与人文关怀的完美结合。

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整个趋势的判断。老麦说,过去十年,少数派报道的大多是海外的优秀产品和软件,“但这真的是不合理的。我非常明确地看到,中国创造正在崛起。我们有最好的供应链,有最有活力的市场,也有一大批最有创造力的人。我们缺的,可能只是一个能让好想法被看见、被支持、被实现的平台。”

这正是少数派从媒体转向“共创”的逻辑。他们要做的不仅是连接想法和用户,更是整合流量宣发、产业资本、基础设施等资源,为创意者提供从原型验证到市场化的完整链路。

“AI 什么东西做不了?答案是两个词:情感与创造力。”老麦说。

在他看来,AI 时代的护城河,是“信任”与“人的感知”。AI 无法感知那些真实、细腻、甚至模糊的人类需求,自然也无法提出真正原创的解决方案。

而 AI 的出现,让这种共创成为可能。“所以 AI 对少数派来说反而是个巨大的机会。它让创意实现变得更容易,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交流,始终是这个链条的核心。”

两种创造的对话

活动结束时已是傍晚,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分会场里,120 个普通人刚刚完成了一场关于人人皆可创造的实验。

主会场和 Workshop 的这两种创造形成了某种有趣的对话。

  • 一种是站在云端的宏观叙事,关注的是 AI 如何改变世界;
  • 另一种是贴地而行的微观实践,关注的是世界上的每一个个体如何在 AI 的帮助下改变自己。

前者决定着技术的发展方向,后者则决定着技术的最终归宿。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个人创造,或许正是这个时代最动人的注脚。它们提醒我们:

技术的意义不在于它能创造多么宏大的未来

而在于它能为多少普通人的小小梦想提供实现的可能。

也许,这就是破壁的真正含义:不是打破某种具体的技术壁垒,而是打破那道将创造者和普通人分开的无形之墙。这或许也是 GTLC 全球科技领导力大会这句“Hi,中国 AI”问候的背后,值得我们思考的未来图景。

在这场台风雨中的深圳,一扇新的门正在悄然打开。